山河(2/3)

他缓步走近龙榻，负手立在一旁，帐幔边上垂的条条珠坠也静默着，影投到他玉白面庞上，如帝王冠上十二旒，遮尽悲喜。

待颤颤巍巍将瓷瓶递了过去，他声音已然有些中气不足，缓声：“这个赠你，聊表谢意。”

他扭看向榻边人，因是躺着，便觉这一玄衣的青年如立山巅，周威压更甚，全然不见从前温之风。五年北地风霜，如玉人手中刀，切磋琢磨，终将这块璞玉打磨成了他想要的模样。

他枯瘦的手捧着瓷瓶，两厢对照，更显苍老——帝王虽贵，也是一凡骨，老了要生斑起皱，动作间尽显苍迈迟缓。

半晌无回音。

他偶尔也会想，虽生在皇家，亦是骨，绝非萍聚，却不知为何凉薄至此，哪怕走到众叛亲离也不忍一手布的棋局翻覆，到死还在算计。

终是转过，缓缓步向里间垂地的黄龙隔幔，这时，后卧在榻上的人却忽然声，断断续续的词句如呜咽的风，初听不知是何语，再回味，才能依稀分辨。

“呵。”

又看了一那龙榻，他回过，朝着前一片明黄：“皇兄，既睡了，便莫要再醒。”

他说：“山河好颜，莫要打碎了。”

裴寂闭目，淡淡：“你若不是她的父皇，不是我的皇兄，我必不容你活到今日。”

锋芒毕现，亮如雪刃。

正要走，忽又想起什么，他：“你的好儿，又是怎么一回事？”

果然，裴寂垂眸，复又抬看他，语气极为不满：“你分明可以好好同她说，又何必这样在人心上刀？”

两人都不说话，一个如槁木，一个如白石，凑到一，别样的冷清。

良久，终是裴寂先开：“你非要如此么？”

他抬起枯瘦的手，轻轻挥了挥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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弃世之人，世未尝不弃之

他目光空，神思不知游离去了何，中又喃喃：“……要有一恨才好，有一恨，才记得，才能沉到底。”

永宁帝似已倦极，懒于应付人事，半阖着：“你不是早该知了么，从输了那盘棋，你便该知会有今日了，今日何必又来扰我？莫问，莫问，且由着我睡一场罢。”

榻上人睁着，时不时转两珠，一副行将就木之态。

永宁帝闻言，费力地撑起，左右摸索，从角落里摸一个瓷瓶，不算大，胜在瓶光洁如玉，上绘云雾江山，每一笔都暗挟风霜，绝非俗品。

待阿妩走垂拱殿，殿中的角门却兀自开了，又走个人来。

“……罢了罢了，十二，去吧，去陪着她，陪她看看日月山河。”

刀刃虽利，难免有反噬之时，可他却不会。

裴寂抿不语，眉间升起一丝怒意。

远看如雾，近观便恐亵渎。

永宁帝间一声笑，又被这笑呛了一，连着咳嗽几声，息着：“……十二，你以为，还有旁的法？”

她问：“还有旁的事么？”

说罢，又想再说些什么，却到底没开。

永宁帝笑了笑，语调平淡，好似在议论旁人事：

阿妩站住脚，没回。

是裴寂。

又等了约莫盏茶的时辰，裴寂见他闭目不动，以为他已然睡去了，转预备离开，却蓦然听他：“天有弑父的儿，也有的父亲，你此生注定无，又怎能会这其中心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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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妩接过瓷瓶，捧在手中看了片刻，：“多谢。”

裴寂心生苍茫之。

若让他将刀锋对准自己的女儿，他恐怕宁可自折，也不愿伤她分毫。

他要这颗帝王心，如舍利，沉珠在渊。

“江山持之弗易，一跌百碎，倘若心思太，又怎么坐得稳金銮殿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