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鸟与鱼(2/5)

“是是，我们家就照着你这德行，好好玩你的磁带机，继续玩，等到把这屋里全都玩成你的废品站，那才是该担心付不起这一两万的时候。”宋太太讲一句，他就背着手后退一步，好像错事的学生似的，“老薛同志，你什么时候再加把劲努努力，拿你这堆洋钢洋铁带我们全家奔小康啊？”

“哎哎……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啊韫馨。”薛先生赶搬救兵来，“我老薛家不是还有小雪的嘛！薛霁，薛霁多争气啊，你这当妈的舒心，舒心。以后有的是福享嘛。”

太、太、太伤风败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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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谁还没有个好嘛。”他笑一笑。

“陶夫人？”

他听妻饭的时候小声说，据说差一分就算多少钱，云云。声音小得跟生怕这小话被油烟机到楼厨房去似的。老薛倚在厨房推拉式的门，一面听闲话，一面在手里把玩从大学同学手上收来的便携磁带机，日本华的。十来年前的型号，款式却自有不落俗的。

她拎着锅铲猛地走上来，气势汹涌得直把他吓一。近一米九的个在宋太太面前一个趔趄：“我说错了？”

“什么这个那个的。”

“她那个——”宋太太话到一半，脸忽然别扭起来，像是意识到什么不曾对丈夫提起过的隐秘。纠结片刻，还是把薛霁燃烧在搪瓷盆里的“不乖”化作咽了去。如此的丑事……不，单是和“肚脐”沾边的事，就怎么好在家里这样提起。

——我只是刚好路过看见……

“那还不是我一个人的！她要是再敢不听话，我早被你们气江了。”

“薛霁！”薛先生拍了拍女儿的肩膀，她拧着，被拍得小小地趔趄一，嘴角向撇着，再抠不一句话。

“还好小雪这方面从不让人心。”宋太太叹。

她一只手牵着书包肩带，一只手拿着从A4纸上裁剪来的、很细的一溜成绩条，把“爸爸”叫得像个礼貌用词。而后小跑上来时，那只手像是要向前送的，神有一期许。

“我们家又不是付不起那一两万择校费。”薛先生讲。

——噢，你这是路过去教务吃分吗？

就这样一直到散会，被薛霁在博雅楼穿行的人中找到时，她远远地很有规矩地站在门。

“你说，你祖上可是挑着扁担也闹革命的。两公婆呢，怎么说都正儿八经是□所里的研究员。这么光荣的家啊，薛威平。怎么就只生了你这个败家儿，家底玩空不算，玩成四十多的人了，还成天搞这堆——破铜烂铁。”

“噢，薛爸爸，你们也在呀！”遇上熟人，陶妈妈刚牵起女儿手后得以

“雯雯，你怎么在这儿？妈妈刚跟老师谈完你就跑了。”

所以薛先生心来，准备换这幅没好气的面孔再对她说：走吧，你妈今晚差在外地，想吃什么。

宋太太抢过他手里的磁带机，两条细细的手臂往面前一伸，西南女人的肤像打了腻一样，白生生。

“我是说——这个。”

中念书，闹得她爸妈两个上上地跑，没少从中间打关系。择校费揣在袋里好像手的山芋，晚上睡觉梦都唯恐不去。

“薛威平，帮我把衣袖码上去。我炒菜了。”

薛霁红着眶的模样好巧不巧被陶家小姑娘路过撞见，后者像是在旁边静观已久似的，挪上来想替发小开解两句，态意外地怯怯。然而彼时薛霁却梗着脖，好像要把一腔委屈宣到她上似的，恨恨地从嘴里刺一句：

然而站了好半天的老薛一时没控制住绪，见她上来，便劈盖脸地埋怨了一通她天晚上把地址代得不够清。

于是，换她的所有话卡壳了。薛先生见着小姑娘们闹教人摸不着脑的别扭，正犹豫着要不要阻止女儿这样没规矩的言语，那陶家小姑娘的泪就先大颗大颗没声息地从睛里扑来，簌簌地直往。蓝的领，白的纽扣，红的绿的叶金的穗，一又一地打了。

薛霁埋着，一路跟着他的责备说“对不起”，在唱和似的，得好像小啄米。

云白的腈纶衬衣，蓝领。两颗扣准的不分毫的扣。左的校徽是印上去的，红黄绿相间。红的是，绿的是叶，黄的是穗。圈圈绕绕，里有只振翅的白鸽。汉字写是大写的拼音。蓝的短袖边。蓝的，侧边各是两白杠。带系得极工整而漂亮的迪亚多纳运动鞋，鞋很白净。

——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？

泪斑在腈纶上开，是她没就被堵回去的话的形状。

“瞧你把话说得！我的女儿还能有不听话的时候？”

她总是这样，父也好母也好，什么斥责都照单全收。